2018年1月8日 星期一

辯中邊論講要-呂澂

辯中邊論講要
作者:呂澂   辯中邊論講要
  《辯中邊論》,為瑜伽學系根本之籍,由論可見此系后起學說開展之所據,(要義多從此論發生)又可上推此系思想本源之出於般若,其與龍樹學前后貫通之處亦獲了然。蓋般若之要,雖在闡明空性,然非僅就空字一面說也。經文終結處特立〈如化品〉,即點明另有化義在,但未詳加闡發耳。本論承受此種思想,故詳談化義也。又龍樹學宗般若而着五論,首標《中論》,以中道立宗。本論為彌勒五論之首,亦以中道立宗,而於龍樹論所未詳盡者,廣為發揮。由是而言,無著與龍樹學說前后一貫,非謂所說一致也。
  本論流傳中土有陳(真諦)唐(玄奘)二譯,各備本釋。(彌勒頌世親釋)番藏則於此本釋外,復有安慧釋疏。民國十七年,尼泊爾發現安慧疏之梵本(寫本)今已校印出版,雖多殘缺,然於牒論本釋之處,仍可取證。憑此資料,文段字句不同之處,頗得參校酌定。大抵陳本猶存原式而義有不足,唐本則文式意義,多有改變,今取唐本論頌為主,參考余本,以發明大義,詳談則有待於異日也。頌曰:‘唯相、障、真實,及修諸對治,即此修分位,得果、無上乘。'
  頌中揭舉七義,以明道果,以示本論范圍。佛學之學,不越道果。道有二義,謂所行與所以行者,即就所緣能緣以明道。果則行之位次段落也。本論所言大乘道果,乃就瑜伽學宗旨言之。七義中前四為道,相、障、真實,為所行之道,修諸對治則所以行之之道也。次二為果,即修分位與得果也。所余不共無上乘,為抉擇殊勝義,乃於通論外,特提出以明是學所宗者也。
  此中相言,即所行境界。以相分別諸法,意顯其法之為何等,即於諸法中,以相說其意義,謂此法有應知應斷應證之義。障為應斷,真實為應知應證。云何斷障知真實,故次言對治實踐。由對治故而有次第分位,示行有效果,功不唐捐。然此道果,非依二乘說,故於最后特示大乘不共義以為論極。頌首冠以唯字,即唯是七義概攝大乘道果本末,更無余義也。唐譯本論據七義分說七品,但梵藏本止有五品,合對治分位得果為一。
  一  相品
  是相,即所應知之一切法,凡吾心之所及者,無不賅攝,故其范圍甚廣。《般若經》約之為百零八法,更合為染淨或有為無為二法。本論乃歸之一心,以所應知之一切法,無不與心相關連也(般若乎列等觀諸法,瑜伽系於一心,此其所以異也)。是心有心法與心法性二義。心法指現成之心,為一切有情所現,偏於染言。心法性亦即此心,而為有情所應成者,偏於淨言。如是二義,相依不離,即於有情現成心法上見心法性,反之亦依心法性而說心法。以此“現成”“應成”攝一切法,而復歸之一心,是即瑜伽學之特殊義,;提示一心二面,以為行道履踐之境也。論本以虛妄分別名心法,空性名心法性,相晶所談,即此二義。先以九相顯示心法。初合有無相說。頌曰:
  虛妄分別有,於此二都無,此中唯有空,於彼亦有此。
  故說一切法,非空非不空,有無及有故,是則契中道。
  此中虛妄分別,言虛妄者,即虛妄顯現,分別者,即此顯現之法體。心色等法,皆所顯現,心有知而為分別法體,色無知而為所顯現,故比心之分別,即是虛妄不實。不實有二義:一者欺誑不實,陽焰似水,渴鹿奔馳,實無現似,惑亂有情,遂成欺誑。二者遣除不實,為入道賢聖所遣除故。然此虛妄不實之法,依其本身立說,應備有無兩相。所謂有者,比虛妄法於能取眼等及所取色等之示現,非同龜毛兔角之無,故為有(龜毛兔角只是想而無示現之相)。無者,即此能所取不如眾生所執之為實法。故此有無二義,謂無眾生所執之能所取事,而有似能所取顯現之分別相。亦如陽焰似水,似相不無,渴鹿執實,馳走唐勞而已。如此虛妄分別,似現為有,實相為無,云何於一法上有此相逢二相耶?論云“此中唯有空”故。謂即於此虛妄分別法見得清淨,即為空性。虛妄法上,必須空此執實之相,始得究竟(清淨即究竟)。否則眾生本即賢聖,賢聖所為,寧非多事。是知空此二取之為究竟,為清淨,初非虛語。虛妄之法,本性固爾,故言此中唯有空也。又此虛妄分別之存在,亦必依此空性而談,故論云,“於彼亦有此”也。知其理,則有無彼此,原自不礙。然眾生但見二取實相,唯賢聖乃得其空性,能畢竟清淨也。
  如是一切法相,歸攝一心,具有無二相。此非一向有,亦非一向無(此一向言,就心法性質說,非以量說),故論云“故說一切法,非空有非不空無”,說者謂《般若》等經所說。《般若》於畢竟空中,雖空化泯然,而於學行次第中,固空化宛爾。此不空如化之義,《寶積經》中亦隨處可見。  “有無及有故”者。有即非空,謂有虛妄分別顯現似相故;無即非不空,謂無眾生所執二取故。及有者,示心法與心法性之不離,由心法之無二取,則心法性即自顯現,復由心法性清淨無二取,而心法亦自顯現也。由是就依心有性邊言,即無二取,故非不空;就依性有心邊言,即有似現,故說非空。此即大乘所緣之境,所行之中道。中乃不偏著之義(偏著則差之毫釐謬以千里也)。非謂折中,大乘觀行,始終不離此道,無所偏着也。
  此二頌,明瑜伽學以一心有無二相,釋《般若》等經所說一切法非空非不空義。瑜伽學所緣、所解、所行、所證、所用,無不循此一心,即以此一心而為中道。與彌勒以前龍樹所說,詳暑不同,義固一貫也。第三自相。前以有無相總說虛妄分別,未得其詳,故復由自相別說,以明法體。頌曰:
  識生變似義、有情、我、及了,此境實非有,境無故識無。
  虛妄分別性,由此義得成,非實有全無,許滅、解脫故。虛妄分別,於分別時,心境俱起。境為心所緣,而有四類差別,  “義”者,泛說一切境,范圍最廣。是中一分為心所執受,即是“有情”,有知覺痛癢之自體,即通常所云根身也。由自推他,而知其他鳥獸蟲魚諸有情,俱以根身為自體,不但一已然也。於此根身再加分別,即執有自己之“我”在。最後於一切境有種種色聲香味觸法之區別,即是“了別”。此四類境,為心顯現。如光照物,物籍光顯,非光外有物。故《莊嚴經論》舊譯,乃譯現為光也。虛妄分別,即能現此四類境之心,是心本一,因顯現程度而有粗細顯隱之差,可分三類。最微者,雖顯現義與有情而不自覺,此即所謂阿賴耶。顯現較粗者為我,此即所謂染污末那。顯現最粗顯者為了別,即限等六識也。頌言“變似”即是顯現,謂隨心所執而顯示故(似即顯現,譯者取意而加變字)。既有能現心與所現境,猶未知此境實與不實,為顯斯義,頌云“此境實非有,境無故識無”。世親釋此不實義,列舉二因,謂無行相故,及非真現故。似義似根即無行相。行相者,識緣余法之相。通常以有情即“根”為實,根能取塵,故有行相。實則非根取塵,死人之根即無見聞故。既無行相,境即不實。義為器世間,山河草木,其無行相,更可知矣,似我似了即非真現。所謂我與了別,俱是一切法上增益名相,并無實體。所現不實,能現亦無(無即不實之義),故云“境無故識無”也。是心顯現而不實為虛妄,不實而顯現為分別。如是虛妄分別,有而不實,如幻如化,故曰“非實有全無”。頌立“許滅”言,謂此有無於勝義中判,我自宗許比虛妄分別非是全無,有而不實。眾生有縛(虛妄分別有)有脫(此中唯有空),要須由此虛妄分別滅,然後得解脫也(論文許滅故之故宇為第五囀聲,原是第三囀聲由字,譯文改之也)。若謂有情本自無縛無脫,不須修學,便為戲論。故我宗安立虛妄分別如幻如化為解脫因也。第四攝相。於上已見虛妄分別有而不實,此言攝者,即經所說三性皆比一虛妄分別心所攝也。頌曰:
  唯所執、依他、及圓成實性,境故、分別故,及二空故說。虛妄分別,於分別中以為有種種實在之境(四類境等),即是三性中之徧汁執性。義此心分別由四緣生起(四緣生心,二緣生色),是即三性中之依他起性。於此妄分別之依他上,能所執空,即二取空故,為圓成自性(舊譯圓成為成就性,謂其自性本寂,非余法使然,即本性成就清淨之謂)。如是由一心而見三性,由三性而知佛法踐行之所據,即所謂入無相方便也。第五入無相方便相。頌曰:
  依識有所得,境無所得生;依境無所得,識無所得生。
  由識有得性,亦成無所得,故知二、有得  無得性平等。此云無相,即由二空所顯之圓成自性,通達悟入,自非一蹴可几,必有方便次第。此之方便,乃順心之自性淺深次第而立,即依三性,先通達計執實相,次入依他實相,最後則圓成實相也。“依識有所得,境無所得生”,是即第一層方便,謂知所執境皆識所顯。境依識有,境便不實,是為由徧計而入依他,如於繩作蛇解,此時知實是繩而非蛇也。如是於唯識無境,具真知解。  “依境無所得,識無所得生”,是即第二層方便。謂實境既不可得,實在之識亦無所得。是為由依他進入圓成,如知繩之非蛇,今更知繩乃麻結,實無繩性。如是所執境無,而能取識亦不可得,即為無相。由此有得無得,二性平等,謂之平等方便。《般若經》中,常以無所得為方便,瑜伽由有所得而入無所得,與彼正同,皆為悟入實相方便,所以論云二性平等也。若以無所得作一往之談,則佛法便失運用靈活之效矣。所謂平等方便無他,順性趣寂之次第而已。第六差別及第七異門相。頌曰:
  三界心、心所,是虛妄分別,唯了境名心,亦別名心所。虛妄分別,以界趣分,則有三界六趣。以行相分,則有八識、五十一心所,皆一心之差別相也。又緣境之青黃等總相為心,緣境美惡等差別相為心所(心所屬心,故頌言亦),皆一心之異名也。於此泯除分別,即為一體也。第八生起相。已知三界心、心所皆是虛妄分別之一心,然此心現在如何生起,未來如何相續耶。頌曰:
  一則名緣識,第二名受者,此中能受用,分別、推,心所。此頌明現在之生起。是心千變萬化,於轉變中,  一分為緣(因也)識,一分為受者(受用),緣識為賴耶(即種子習氣),受者即余七識,是為心王八法。由此心王,心所隨行,其勢用增盛者有受、想、思。  “受用”即受心所,有苦、樂、舍之境,遂生取舍、合離之用(樂境則取合,苦境則舍離)。  “分別”即想心所,分別搆畫,而有種種名言生起。  “推”即思心所之推行,遂有善惡煩惱別境等相繼而起也。然此心所功能,以受為主,眾生心思,不外能取所取,取即是受也。第九雜染相。頌曰:
  覆障、及安立、將導、攝、圓滿、三分別、受用、引起、并連縛、    現前、苦果故,唯此惱世間。三二七雜染,由虛妄分別。此心現在生起一剎那,染相不顯。故於未來生起說雜染相。染謂自他無益,與苦相連。由十二支故,此心未來相績不斷,於後事有能引所引,能生所生之功能故。十二支者:  一覆障故(原文每句下有故字,譯文省),  “無明”於境不如實知,致有染為苦也。二安立故,  “行”即是思,由思故而有種種善惡習氣,安立於藏識也。三將尊故,由習氣故,  “識”與相感,引諸有情至於生處。四攝故,謂諸有情攝取“名色”五蘊以為自體也。五圓滿故,由五蘊而有二八處”圓滿身相也。以上為搆成內部圓滿。外則六、三分別故,根塵識三和合“觸”即生變化,分別即形容其變化也。七受用故,即示“受”有苦樂舍之種種變化也。凡此皆就虛妄分別習氣轉變位言,有此種子,不定能生,故有待於第八引起故,謂為“愛”之潤澤發生也。九連縛故,是即結個之“取”也。十現前故,即“有”,謂由取故從識至受一切現行。十一、十二苦果故,“生、老死”現前,即為苦果成熟也。是即虛妄分別之未來相續不斷義也。又此十二支,或約為三,謂煩惱(無明、愛、取)業(行、有)生(余支)。或約為二,謂即因(煩惱、業)果(余支)。或約為七,即顛倒七因(顛倒、無明)、牽引(行)、將導
  (識)、攝受(名色、六處)、受用(觸、受)、引起(愛、取,有)、厭怖(生、老死)。如是種種,皆虛妄分別之所生長,即以心、心所為依,而有現未之生起相續也。以此九相,顯示虛妄分別,了如指掌。為瑜伽學根本之義,世親最後所作《三十唯識頌》,即從此推演,可對勘明之。次言所知空性。此品所揭“所知”,乃就勝義言(勝即智慧,義為境界,智慧所知之境名勝義),非泛泛之所知也。上說虛妄分別,為心法相,今此空性即就心法性相而說,相雖有殊,其為境義則一也。心法性以空性為名者,空乃對執立名。執有所蔽,不得實義。去蔽遣執,實義呈現,即為空相也。此所言執,就總相談,故空執亦就總說,大分五段。頌曰:
  諸相及異門、義、差別、成立,應知二空性,暑說唯由此。此五段義,  一相、二安立、謂建立空性。此義分四,謂異門、異門義、差別(分位及所依差別相)、成立。如是五段,略即二空性,所謂生空(空泉生執)法空(空法執)是也。空相云何。頌曰:
  無二、有無故,非有亦非無,非異亦非一,是說為空相。空亦訓無,為遮遣之詞。就其所遮遣言,謂空二取(能取眼等六根,所取色等六塵),無凡愚所執能所內外等執也。無二為空,乃空之一面,亦普通之說。瑜伽言空,不但為無,亦有有義。謂二性則無,二無之性則有。合此二面而說“非有亦非無”,始盡空義,此瑜伽系解空之特見,而中觀家斥為自語相逢者,是蓋不明瑜伽學者之說空,由所依而顯。就所依言,即應有空性,如室中積物,有物無空,有空無物,兩不并立,今所說空,亦復如是,執在非空,執無空顯。故此空性,即由所依顯也。所依者何,即虛妄分別,是以論初立之為有,謂其“非空非不空,有無及有故”也。又此空性輿虛妄分別,亦復非異非一。非異者,謂妄分別為法,空性為法性(法上所見之空理),法具空理,故判為空,猶之法具無常苦等理,得判法為無常苦等,故不應是異也。若謂法性於法外別有者,是必另有余法為其法性,則犯展轉無窮過失。然亦非一,法罵自相,各各別故,法性為共相,  一切法上一味相故。若是一者,法應通於一切,法性應各各差別,則二者俱壞。又妄分別為染因(十二有支染法由妄分別生起),空性為淨因(種種功德緣空性而生起),染淨亦不可混也。復次,虛妄分別歸之於一心(即眾生心),於此心上以無二有無之義,乃得窺見心之淨性,亦即心之法性。通常談所知相,僅及虛妄分別,猶覺不足,佛法拘拘言一心者,為得心之淨義,必須進至空性(即淨)而後圓滿。所以談唯識者,亦不可局限於虛妄分別,必須理解至唯識性,方為究竟。此處不言唯識性而日空性者,瑜伽承繼般若而來,故仍沿用空性之名耳。下文出其異門,頌曰:
  暑說空異門,謂真如、實際、無相、勝義性、法界等應知。
  由無變、無倒、相滅、聖智境、及諸聖法因,異門義如次。此言空性異門及異門義。言真如者,謂無變義,常如其性,而無有變也。實際者,謂無倒義,法輿法性,各如其性,而不顛倒,空性亦真實之邊際,故名實際。無相者,謂無一切差別相,而以大總相一味相為相,亦謂之無相相也。勝義性者,即諸聖智所行境界。法界者,謂此空性為聖法(無漏法清淨法還滅法)之因,心若緣此空性,則淨法起,故名法界。常人昧於空理,以為空即空無一物,不知其有余義余名,不僅限於無也。
  空差別者,頌曰:
  此雜染、清淨,由有垢、無垢,如水界、金、空,淨故許為淨。空雖一味相,而依分位有染淨差別。空不顯現,或顯而不全,於此假名為染。非空性有染,由分別執着垢染故。執垢既除,假名為淨。此中先染後淨,全依分位之別,非轉變無常也。喻如水界,本無染淨,塵垢名染,塵去為淨,水性如故。金界空界亦復如是。空性有此染淨分位之辨者,示人本淨不足恃,必須有舍染取淨之功耳。上言空性差別,依時間先後立說,今此從事類明之。空性雖一,由事類所見不同,故有種種假說。此說亦出《般若》,《般若》一二分中說空有二十及十八種,三五分中則列舉十六種。本論即據十六種說也。頌曰:
  能食、及所食、此依身、所住、能見、此如理、所求二淨空、
  為常益有情、為不舍生死、為善無窮盡  故觀此為空,
  為種姓清淨、為得諸相好、為淨諸佛法,故菩薩觀空,
  補特伽羅、法,空性俱非有,此無性有性,故別立二空。比十六空,不立空名,但釋其義。總分三類。  一者空境,二者空之所為,三者空之自性。初談空境而有六種,周徧一切,總對世出世間所執而言。世問凡夫沈溺一我,攝取他法以益自體而為受用,喻如飲食,而有能食之根及所食之塵。然而析此根塵都無實義。《般若經》中依此能食之根無有,說為“內空”。所食之塵無有說為  一外空一。如是內外能所之依為身,亦復不實,名“內外空”。比身所住器世間,其量廣大,而亦不實,名為“大空”。此就凡夫有我執受用者說也。外有出世有學,雖無受用我執,然有能所之見,如謂有能見上四空之空智,及所見之如理勝義境相。是亦為執,亦復應空。去空智執而日“空空”。去所觀勝義境相執,即“勝義空”也。次言空之所為,此乃大乘要義。學佛之人於此內外世出世法解之為空,并修習空觀者,誠有所為也。所為云何?論說八種。  一、二者,為求二淨故觀空,二即道、滅二法,如次為淨因、淨果,有為法、無為法也。菩薩為求此因果二淨,不使着意墮執,觀之為空,謂“有為空”及“無為空”,是即用空之義也。三者為常益有情故觀空,於諸有情不生執着,觀畢竟無有,為“畢竟空”。四者為不舍生死故觀空,即於生死觀無前後際,常益有情,是為“無際空”。五者為善無,窮盡故觀空,謂所修善法,由積集故至於究竟圓滿而不散舍,觀之為空,為“無散空。六者為種姓清淨故觀空,種姓自體本有,為善積之本,如世言立志,有志而後有行,種姓日淨,則善法日積,依此觀空,為“本性空”。七者為得諸相好故觀空,修學者以佛為歸,於佛相好功德皆得圓滿,以此觀空,是為“相空”。八者為淨諸佛法故觀空,欲滿佛之實際種種功德,不應執,展轉增勝至於無極,名“一切法空”。如是八空為大乘之不共殊勝義,而為用空成佛之所應明也。最後二空,為空之自性。即生、法二空,所謂“無性空”  “無性自性空”也。於生、法執無,而成其空,即無性空,此去增益執,所計生、法無故。然有無性自性之空性在,於此而空,即無性自性空,此去損減執,無所計生、法性之性有故。如是增減除遣,本性顯現,即契乎空之自性矣。此十六空攝空義盡,安慧於此段論有詳解,大同中譯《十八空論》,可資參考。《十八空論》乃會通《般若》二分之作,最後四種,即本論後二所攝(十五不可得空,十六無法空,合為無性空。十七有法空,十八無法有法空,合為無性自性空)。成立空性差別者,頌曰:
  此若無雜染,一切應自脫,此若無清淨,功德應無果。
  非染非不染,非淨非不淨,心性本淨故,由客塵所染。此乃以染淨差別,明示定有染淨之理也。若謂空性無染,  一切有情應本解脫,無有流轉,理實不爾。若謂空性本染,對治修習,唐勞無果,事亦不然。故知眾生實有染淨,必由對治修習然後清淨,理實如是。徵之教證,亦復如是。所言教者,即大小乘所共認之“心性本淨、客塵所染”教也。依於凡聖之心,實有染淨分位差別,故此教亦從非染、非不染,非淨、非不淨,四面立說。不言空性而言心性奉淨,依來生心說。於此空性,假名為心,即於心法上所見之空性,故說心性本淨也。此句應讀如
  “心、性本淨”。性本淨即本性淨,自性淨之義。與孟子所云之本性同,但為當然,而非已然。且須於見時證時,方知其本然也。如是本性清淨之心,故曰“非染”,然事屬當然應淨,現實未淨,故曰“非不染”。又本性淨心已為客塵(亦名煩惑)雜染(相雜不離,非染着義),故曰“非淨”。但此煩惑實為偶然,而可去者,故曰“非不淨”。此即佛所說教,可知染淨分位,成立無疑。
  後人復有以世間修善法與出世修善法區別空性非染等四義者。謂世間修定以地(九地)分別,離當地垢日非染,未離上地垢曰非不染,故以世修言,染而不染,空性雙簡,故云非染非不染也。出世修善以品類別,未斷細惑故非淨,已斷粗惑故非不淨,空性亦雙簡之。此後人引申之義也。又世親釋番本後多數句云:  “為斷戲論恐懼懈怠猶豫故,說空性五段義。”為斷戲論說空性自相,即第一段。為斷恐懼故說空性業相,即第二、三段(恐眾生聞空而懼,說真如等異門)。為斷懈怠故說空性染淨相,即第四段(恐眾生聞性本淨,懈怠不加修治)。為斷猶豫故說空性種類行相,即第五段。綜合虛妄分別及空性二相為所知相,瑜伽學系踐行宗要略具於此。今更以三語明此行踐之義,以作結論。  一曰反之於心,眾生心行,外逐於物,加大逐塊,不解物之實相,煩惑隨起,妄執隨生,是謂塵染。若欲離惑,得物實相,勢必反之於心而後可,本論於論端出示虛妄分別,即所以為眾生指歸也。近世西洋相對論,將時間納入事物以得物之實相,時間之意義不離此心,亦反心而物之實相乃明者也。二日契之以性,此性有理,法性、法爾、本然等義。眾生踐行,如何始愜當合理,而不顛倒,此必契之以性也(評判物之好惡而有取舍,愜心則取,否則舍之。如虛妄分別契之以性則不愜,故可滅也)。有如通常於苦空無常無我四義有倒非倒之判,實由契之以性而見耳。三曰驗之在事,既有必契之性以感觸,當於種種事上曆觀法空以盡其用也。如是三層義理實集瑜伽學之宗要,反之於心,契之以性,得虛妄分別之實與取舍之感覺,是聞思事。驗之以事,得空性之淨,乃修習事。若由虛妄分別而知有三性,復由三性而知圓成空性,則三事之功畢矣。此品要義,為後此諸論所據者也。
  二  障品
  初品辯相,歸結於染淨。虛妄分別偏於染,所知空性偏於淨,而染於淨之關系為障。有染法而淨相不顯,此一障也。有染法而能見淨智不起,又一障也。前障所見,後障能見。今辯障法,先明其障,次及遣治,此仍屬境界邊事也。初總說五種,次別敘五種,末結說二種,共有十二。初總說中,乃合聲聞菩薩之共不共言。本論是大乘學,瑜伽談大,非與小對,實涵蓋小乘而言,故其范疇更寬,內容更富,是之謂大也。初總說者,頌曰:
  具分與一分、增盛與平等,於生死取、舍,說障二種姓。一者具分障,謂具有全分周徧之意。菩薩種姓,志在成佛,故無所不知,無所不學,而為此一切法之障者,即煩惱、所知障也。二者一分障,聲聞急務在解脫生死,而於一切智智毫無希求,故其為障,止取煩惱一分耳。三者增盛障,學道之人,氣質偏倚,有貪行人,瞋行人,痴行人,隨一偏勝,障之勢力,亦隨一增盛也。四者平等障,即等分行人,於貪瞋痴行平等無倚之障也。五者取舍障,謂於生死涅槃有取舍心而為障。菩薩行人,若於生死一向樂取,則同無種姓,一向厭舍,則同小乘人,皆足為障也。如是凡法能為聲聞種姓、菩薩種姓障者,無論其人之氣質偏倚中和,都不免此五種障法。次別說五障者,初二就障因言,後三就障果言。就障因言,有共不共,初言共障,頌曰:
  九種煩惱相,謂愛等九結,初二障厭舍,余七障真見。
  謂能障身見、彼事、滅、道、寶、利養恭敬等、迷離偏知故。言共二乘障者,即煩惱障。此有根本與隨煩惱之別,俱是不善心所。煩惱即障,故名煩惱障。是為菩薩行因障而共小乘者,此九法亦稱九結(與苦結合故名為結),謂愛、恚、慢、無明、見、取、疑、嫉、怪是也。前七中,見開為三,取開為二,合為十種根本煩惱。後二即隨煩惱。如是九結,是煩惱相,即以煩惱為自性之障也。從所障言,  “愛”障出離。出離之機在厭,厭者不安不足之謂,愛則隨處貪着而不能厭也。
  “恚”障棄舍,出離須舍,有恚則稍不稱意,嫉恨不舍也。此初二障,如次障取淨,障舍染,余七則總障真見,真見者能見真實之謂,即是徧知。三“慢”障身見徧知,若於身見徹底了知而後能斷,有慢則不能知也。四“無明”障身見所依事徧知,身見依五取蘊,實為無常苦空無我,由無明故,遂顛倒執我,我所也。五“見”障滅徧知,滅須徧知作證,有見則怖畏誹謗也。六“取”障道徧知,見取戒取,非正道行故,能障正道也。七“疑”障寶徧知,若於三寶猶豫,不信不依,即不得入道之門也。八“嫉”障利養恭敬徧知,務求勝人,矯偽自飾,以自陷溺,所謂聲譽過情也。九“怪”障遠離徧知,貪得無厭,不能寡欲,以是為出離障也。如是九結,能障菩薩、二乘,故名共障。
  第二言大乘不共之障,此有三十種,不限煩惱,而有不善別境邪行心所在內,能障十
  種善法。頌曰:
  無加行、非處、不如理、不生、不起正思惟、資糧未圓滿、
  闕種姓、善友、心極疲厭性、及闕於正行、鄙、惡者同居、
  倒粗重、三余、般若未成熟、及本性粗重、懈怠放逸性、
  著有、著資財、及心性下劣、不信無勝解、如言而思義、
  輕法、重名利、於有情無悲、匱聞及少聞、不修治妙定。
  所障善法云何。頌曰:
  善、菩提、攝受、有慧、無亂、障、回向、不怖、慳、自在名善等。
  如是善等十,各有前三障。
  前五頌為三十障事,障善等十法,如次攝之各有三障。菩薩之行始自種植善根,終歸菩提,故第六頌,善輿菩提為標舉,以下八種為釋成(攝受等七種釋成善根。自在釋成菩提,自在即菩提,以有智、斷、力之因也)。  “無加行”、  “非處加行”、  “不如理行“(不得方便也),為善根之障。  “不生善法”、  “不起正思惟”、  “資糧未圓滿”為菩提之障。  “闕種姓”、  “闕善友”、  “心疲厭性”為攝受之障。攝受即發心,發心而後有菩提意樂,而後能攝受一切善法、一切有情也。然內須種無闕,心力勇猛,外則須善友提攜也。“闕正行”、  “與鄙者居”、  “與惡者居”為有慧障。慧謂簡擇,菩薩所以不共於小乘者,即有此簡擇善惡之慧也。  “倒粗重”、  “煩惱業報三障中隨一有余性”、“般若未成熟”為無亂障。無亂未見道也。  “本性粗重”、  “懈怠性”、  “放逸性”為無障障。障滅名無障,即是修道。本性粗重為俱生煩惱之習氣,前顛倒粗重,乃分別煩惱之習氣,應行不行為懈怠,不應行而行為放逸也。  “著有”、  “著資財”、  “心下劣性”為回向之障。回向者,擴充心量之謂也。  “不信”、  “無勝解”、  “如言思義”,為不怖之障。  “輕法”、  “重名利”、  “於有情無悲”,為不怪之障。不怖則成己(聞深理難行,而不怖畏,即為未來信解之依也)。不怪則成物(不怪即舍,則無行而不能行),成己成物,正菩薩行之妙用也。  “匱聞”、  “少聞”、  “不修治妙定”為自在之障。如是無加行等三十事,礙善等十法,為菩薩行不共之因障也。次言果障,亦有共不共義。所云共者,即菩提分。不共者則十度十地。頌曰:
  於覺分、度、地,    有別障應知。先言共障,菩提有三十七種,合為念處、正斷、神足、根、力、覺支、道支七類。於此七類各別有障。頌曰:
  於事不善巧、懈怠、定減二、不植、贏劣性、見、粗重過失。
  事謂身受心法,心於身等正念而住,謂之念處。於事善巧正解為念處果,不善巧即其障也。正斷之果為勤,懈怠即屬其障;神足之果得欲等四定,信等八行,於二隨減l種均為之障。根謂善根,不植即為果障。力謂善根增盛,贏劣即其障也。覺分之果為如實見,即是見道,煩惱邪見乃為果障。道支之果為斷習,即是修道,粗重即其果障。凡此皆大小乘共之果障也。次不共障中,先說障十度果障。頌曰:
  障富貴、善趣、不舍諸有情、於失德減增、令趣入、解脫、
  障施等諸善。無盡、亦無間、所作善決定、受用法成熟。
  富貴為“施”果,怪吝等即其障也。善趣為“戒”果,殺等惡業即其障。不舍有情是
  “忍”果,忿恨等即其障。過失日減功德日增是“精進”果,若知惡不舍,聞善不改,懈怠乃其障。能令趣入正法是“靜慮”果,散亂即為其障。能令解脫是“般若”果,惡意愚痴即其障。上為六度,下四度由慧開出。  “方便”度者,謂有方法,若以施等四向無上菩提,菩提無盡,回向於彼亦無有盡,是故方便無逾圓向。  “願”度者,謂精進無間,事業雖有間歇,而心願則無斷也。  “力”度者謂所作善決定成就,如理作意、鍥而不舍,即得決定也。  “智”度者,謂能施設。第六慧度乃平等無分別智,此第十智度即超出無分別之施設,自在善巧,更為難能。凡反方便等,即為四度之障也。
  已言十度,次明十地果障。頌曰:
  徧行、與最勝、勝流、及無攝、相續無差別、無雜染清淨、
  種種法無別、及不增不減、并無分別等、四自在依義、
  於斯十法界、有不染無明,障十地功德,故說為十障。
  地謂極喜等十地,乃隨十度增盛而設,如次於初地施度增盛以至十地智度增盛也。十地所據即所證之法界,為驗之在事以淨其性。法界即是空性,不謂空性而言法界者,空性為淨法之因,又為清淨(智)所緣,名之法界,意更昭著也。所證法界,十義不同,故所起之十行各勝,而其功德亦各自究竟。如是十地所證所得皆是果,障此十地,是為果障。此障名不染無明。無明有二,  一者染污無明,與余煩惱同起,招生死果,為生死本,即十二有支之初支也。二者不染污無明,不與煩惱同起,為所知障,障十地所證之法界也。二乘非無此法,但不礙其解脫,以彼不求一切智故。總一不染無明,就其所障之十法界言,遂亦說為十種也。
  十法界者,非法界有十,乃法界有十義之謂也。初地所證為徧行義(平等行)徧一切一味。發心菩薩,  一入見道,即證此法界,則能平等布施,故初地中施度增盛。不染無明不斷,即能為障,余地准知。第二地證法界最勝義,由得法界平等,於一切行遍修出離,即能得法界最勝果。垢無不盡而窮極戒之用也(戒即離垢之義)。三地證法界勝流義,謂所證法界是佛清淨法界等流,為求法故,投身火窟亦所不辭,故忍度增盛。四地證法界無攝義,謂不輿戲論相涉,即是精神專一,於志不棼。五地證法界相續無差別義,謂由此得十意樂平等淨心,即是定境。六地證法界無雜染清淨義,謂無染淨故(本淨客染)而於緣起法善巧,故慧增勝。七地證法界種種法無別義,謂不取種種法相,唯方便善巧為能。八地證法界不增不減義,謂於此證得無生法忍,於垢淨法中得四自在:  一無分別、二淨土、三智、四業,初二為八地願力所增盛。九地澄法界智自在依義,即力度增盛。十地證法界業自在依義,智度增盛。如是十法界,唯不染無明能為障也。
  別障已淡,玆總結前說,攝為二障,頌曰:
  已說諸煩惱,及諸所知障,許此二淨故,一切障解脫。
  前說諸障,總為煩惱及所知二障攝。此二障滅盡,即歸解脫。然煩惱與所知障均是心所,心所必與心相應而起二不離故。此心即為虛妄分別,若彼純淨,便得解脫,所以論有許滅得解脫之義也。蓋虛妄分別與障相應,即有染不淨,離染障除,則與障相應之虛妄分別滅也。又虛妄分別范圍頗寬,其中亦有空性故,而為正行所依。邪行不淨,為正行障,虛妄分別因以增盛,必籍正行,乃能止息。是故學佛,旨在如理作意,端其正行,則一切障淨,自然功德熾盛,佛道成滿。辯障之義,於此觀止。
  三  真實品
  真實之義,與諦相當,乃虛妄之反面也。此品由空性相應以觀所知諸法,而見其真實之義。前言實際(相品空性異門),乃依空性相應而觀之為不倒。倒為虛妄,是染是障。不倒即去障離染之謂,然必心緣真實始能令障不生,故今特出此品以為履踐之道也。尋常人以為無障無妄即是真實,所以禪家常言不用求真但須息見(見即妄即障)。本宗不然,要心緣真實而妄始不起。此處工夫,即輿尋常迥異,以經觀之,佛法根本理應如是。《金剛經》言,佛飯食訖亦正念而住,即示此心當系於正理也。正念之得,於本品詳明。品類差別,列舉十種,此佛深密意之所依,示人依此旁通余論耳。頌曰:
  真實唯有十,謂根本、與相、無顛倒、因果、及粗細真實,
  極成、淨所行、攝受、并差別、十善巧真實,皆為除我見。頌言唯者,系就本論所舉者言,十有本末,本即三自性,余之真實,皆依之顯現安立(非由之發生),而成了義。余九亦有次第,前四(相、無顛倒、因果、粗細)偏於出離,就煩惱障而言,遣除煩惱,即得出離解脫也,後五(極成、淨所行、攝受、差別、善巧)偏於安立,就所知障而說,煩惱但障不解脫而已,所知能障一切法不得盡其量,欲使諸法盡量,則非安立種種真實不為功。末對我見而言十種善巧。如是十真實中,先言根本真實,所謂三自性,頌曰
  許於三自性,唯一常非有,一有而不真,一有無真實。
  此中三性,於虛妄分別上安立,前言反心契理,即在此上顯也。真實是以空性相應說之,是心若與空性相應,則知心實無徧計自性。此無,非本有今無,乃畢竟無,如石女兒,故計執之云真實,以常無為真實也。心之依他性,以有亂識,為空性所依故,有而不實。心之圓成性,則有無俱實。無即徹底無,無二取故;有亦徹底有,有二無故。如是執無而性有,法爾不變,故有無真實也。此心之徧計性,乃凡愚於心上所顯現法所起之增益諸執,故有人法能取所取、能詮所詮等計,若心緣真實,則得其本無之實性也。依他則為因緣生法,由習氣故而有亂識顯現似人法能所等境,以為迷惑生起之因。由彼為染淨縛解所依故是有,由彼亂識應斷應滅故非真(真則不應滅也)。圓成性乃畢竟遠離執着者也。所謂心性本淨之本淨處,雖有煩惑相雜而不相應也。是三真實,實即是一,  一空性故,三義一貫,為真實之本,即佛說之諦也。
  二相真實。頌曰:
  於法、數取趣、及所取能取、有非有性中,增益、損減見,
  知此故不轉,是名真實相。
  若言出離,首須離增上慢。此慢執無為有,習非成是,為一切顛倒之本。以無為有者,亦必以有為無;習非成是者,亦必以是為非,如是顛倒迷亂,則法之真相蔽矣。此慢有三,  一人法、二能所取,三有無。人法為假名,若執以為實有則增,假名亦無則減。於此人法離增上慢相,得其實相,即三性中徧計真實也。又能所取為依他性之亂識,於彼離增減見,知其有而非真,即三性中依他真實也。又有無者,如實知有與非有,離增減執,即三性中圓成真實也,相真實者,謂知相真實,則增上慢不起,於徧計知為假名相,依他知為亂識相,圓成知為無性自性相,於此不着,即不生起人法等執,是為相真實也。常言實性實相,即指此相,乃出離之首,此慢遣去,然後對治之功可談也。
  三無倒真實。以有迷倒,則障出離,世間迷倒,即常樂我淨,治此四倒,為無常苦空無我四無倒,凡此仍依三根本真實說也。頌曰:
  無性、與生滅、垢淨、三無常、所取、及事相,和合、苦三種,
  空亦有三種,謂無、異、自性,無相、及異相、自相三無我。
  如次四三種,依根本真實。無常等各有三種。無常三者,  一無性無常,謂始終無有,是徧計性。二生滅無常,謂因緣無常(待緣起盡),是依他性。三垢淨無常,謂空性本淨,而有分位差別,亦為無常,是圓成性。苦三者,一所取苦,謂本自不苦,執取生苦,是徧計性。二事相苦,謂即此苦事,是依他性。三和合苦,謂自雖非苦,與苦事相依,是圓成性。空三者,一無性空,謂常無性故,是徧計性。二異性空,謂非其體性故(於此性上無彼異法,由異法無,謂之異空),是依他性。三自性空,謂空之當體,是圓成性。無我三者,無我與空同事而異安立,泛說為空,有體可指即無我也。  一無相無我,謂相本無,說為無我,是徧計性。二異相無我,謂依他性異計我相,是依他性。三自相無我,謂即此自相所顯無我,是圓成性也。四因果真實。即四聖諦,與小乘相共之出離方便也。頌曰:
  苦三相已說,集亦有三種,謂習氣、等起、及相未離系,
  自性、二不生、垢寂二、三滅,徧知、及永斷、證得、三道諦。苦集滅道,均依三自性說其行相,苦三已說,今言集三。  一者習氣,集為苦因,由徧計執而生習氣故。二者等起,由依他性相依而起,如惑業有支。三者相未離染,謂空性本淨,未離染時,空性不見為相,即屬圓成。滅三者,  一自性滅,謂徧計性,原無不生。二不生滅,謂依他性,習滅能所取不生。三垢寂二滅,垢有二種,謂煩惱垢(貪恚煩惱等)及所知垢(不染無明),此二垢滅,俱依圓成性立。垢滅即擇滅,寂滅即真如也。道三者,  一為徧知,道於徧計,止有徧知。二為永斷,於依他性具能知能斷,有故須知,不實故須斷。三為證得,於圓成性能知能證。圓成須證者,以是心之當然,性雖本淨,而有客塵,今離垢成淨,故謂之證。又依徧知言,徧計圓成屆“知徧知”,依他性屬“斷徧知”。又依證言,徧計依他,俱是“知證”,圓成實性,唯是“得證”也。五粗細真實。頌曰:
  應知世俗諦,差別有三種,謂假、行、顯了,如次依本三。
  勝義諦亦三,謂義、得、正行,依本一,無變、無倒二圓實。粗細真實為大乘出離不共方便。大乘出離道,依於言教,不離世俗名言,為粗真實,即世俗諦。此有三種,謂假、行、顯了,依根本真實,如次顯示。假謂施設,但有名言,而無別體,即徧計性。行謂行於名言,以名言為境有種種分別故,是依他性。顯了,謂籍名言而顯義,是圓成性。圓成本輿名言無關,然籍真如、實際等名言而顯其義也。又細真實,即勝義諦,此亦有三,謂義、得、正行。義勝義者,乃勝智境(勝智為無分別智,義即是境),即為真如。得勝義者,益中之勝(義為利益之意),乃擇滅涅槃(得即擇滅),以智慧揀擇而得滅故。正行勝義者,以勝法為義,境殊勝故,即是聖道。如是三種勝義真實,於根本實中,圓成性攝。有疑:真如擇滅是無為法,固是圓成;道系因緣所生,有起滅始終,前後分齊,相待而成,此有為法,何亦攝屬圓成性耶?此有二義,  一者無變,謂真如、擇滅(依離垢假說為滅),以此總攝無為果義。二者不倒,謂彼聖道於佛勝境不顛倒故,以此總攝有為道因。大乘不共出離方便,先由言教而後有離言之證,故於二諦不偏廢也。
  上言出離,偏就煩惱障說。次後五種,則為安立,依淨所知障說,若於所知微有障蔽,安立即不如實。安立真實,先由極成,如是先言第六極成真實。頌曰:
  世極成依一,    理極成依三。
  極成者,謂所安立,不違世間。此有二種:一者世間極成,謂由隨順世俗串習所生之智慧分別,所謂不壞假名,如說此是地非火、色非聲等,與世共許,此為根本實中之徧計性,由名言而成故。安立者,乃賢聖於凡夫所取之方便,若聖與聖,便不須此,對凡安立,故須世極成也。二者道理極成,此偏於證成道理而說,乃依現、比、教(或聲)三量而知,即道理義本此三量而證成也。此道理真實,通於三性。
  七所行真實。頌曰:
  淨所行有二,    依一圓成實。
  淨謂智慧,智慧所行,即實有所見,是勝義境界,非前說二種凡見也。此有二種:一為煩惱障淨所起聖見,二為所知障淨所起聖見。如是二種,由證見真如擇滅而然、故為根本實中之圓成性。由此所證見之真如擇滅為安立之本,而以世間道理二種極成為其方便。又所安立為三量,而能安立則二障淨也。
  八攝真實。頌曰:
  名徧計所執,相、分別、依他,真如、及正智,圓成實所攝。
  安立范圍盡攝諸所知法。  一切所知,不外名、相、分別、真如、正智五事也。以染淨別,前三為染,後二為淨。  “名”為徧計,以是無故(名言本身屬依他,與彼相系則為徧計)。  “相”及“分別”由習氣起,為依他性(相為所分別,分別為能分別,俱待計執能執之習氣起,故為依他)。  “真如”  “正智”為圓成性。如是染淨能所五事概一切法,即所安立之范圍也。
  上言能安立,下言所安立。九差別真實。頌曰:
  流轉、輿安立、邪行、依初二,實相、唯識、淨、正行、依後一。真如本無分別,而有差別者,就所依義說。此有七種:  一者流轉真如,謂總說有漏法為流轉性。其性始終不變即如。二者安立真如,謂分說有漏法,有漏之果為苦,此苦則就其所依止之異熟心身上見出。其性不變即如。三者邪行真如,不如理行,為苦集因。就其不變之性亦名為如。此三真如,依本實中初二而說。四者實相真如,謂一切法二無我性也。五者唯識真如,謂一切法不離心之所了而存,即唯識性為如。六者清淨真如,謂一切法有離垢性,即滅諦為如。七者正行真如,謂有為法可得清淨,謂之正行,即道諦為如。如是四種真如,由實相唯識而有正行,由有正行而得清淨,悉依圓成性立也。又圓成有二,謂有為無為:實相、清淨為無為,唯識、正行為有為。此皆依真如所依不同,差別安立。有此安立,而後眾生方有入處。此就世間不共而言,其次就世間相共而說。
  十善巧真實。頌曰:
  於蘊等我見,執一、因、受者、作者、自在轉、增上義、及常,
  雜染清淨依,觀、縛解者性。十善巧者,謂蘊、界、處、緣起、處非處、根、世、諦、乘、有為無為也。為對治十種我見,安立十種善巧。善巧者,謂於十義熟習,則所執一因乃至縛解等我即得除滅。如是十法,各通三種根本真實。如蘊等所執義為徧計性,緣起義為依他性,法性義(即蘊遠離種種執著者)為圓成性。如蘊,界等亦然。下分別說十善巧對十我見,初蘊善巧對破執我是一見。頌曰:
  非一及總略,分段義名蘊。蘊之實義有三:一者非一,蓋蘊以同類相合為聚,如色有過現未內外粗細等色,攝為一聚,名為色蘊,是故蘊性非一。二者總略,如言色不論過未遠近,總說為色,經言如是一切暑為一聚故。三者分段,謂各各色類、各有界域。以此三義安立蘊義,便知絕無單純是一之我在也。
  二界善巧,對破執我是因見。頌曰:
  能所取、彼取、    種子義名界。
  界者因義,謂根境識之種子,將來能生故。以界義觀諸法,則知為因者,但習氣而已,則破執我是因之執。三處善巧,對破執我是受者見。頌曰:
  能受所了境,    用門義名處。
  處者門義,受用出生處故。受用之事,由根境和合而有。以處義觀受用,即破我是受者性。四緣起善巧,對破執我是作者執。頌曰:
  緣起義於因、    果、用、無增減。
  因果用三無增減,是緣起義。以緣起者,此有故彼有,此生故彼生,乃相待而起,於中因果用義實無增減。就生死言,  “無明因緣因行果”,由無明觀行,即因無增減。由行望無明,即果無增減。無明為緣而行用生,即用無增減。此中實無作者,即遣作者實性。五處非處善巧,對破執我是自在轉性義。頌曰:
  於非愛愛、淨、俱生、及勝主、得行不自在,是處非處義。
  此因能生此果名處,此因不能生彼果名非處,果必待因,不得自在。是故於非愛果定知由惡業生故,由妙行故生於善趣(愛果),由斷五蓋修七覺支決定能作苦邊際故(清淨果),  一世界中決定無二如來、二輪王俱生故,又勝主及無上菩提非女人分故,殺害諸事非見諦者所行故。如是七種系屬於他,果不自在,攝因果事盡。觀此即破自在之我執也。六根善巧,對破執我是增上見。頌曰:
  根於取、住、續、    用、二淨、增上。
  根為增上義。就人事言有二十二根(上處非處就一切因果言)於取、住、續、用、二淨六事有增上義。內六根於取境有增上義,命根於住一期相續、男女根於相績家族,樂等五根於能受用善惡業果、信等五根於世淨、未知等三根於出世淨等俱有增上義。由根義觀察增上,即破增上我執也。七世善巧,對破執我是常見。頌曰:
  因、果、已未用,    是世義應知。
  時之實義於因果上見。因能取果,果受因成。因果取受之用已盡,假名過去。因果取受之用未現,假名未來。因之取用已盡,果之受用未了,假名現在。是為時之三世安立,知此則明實無常住不變之我,而遣常執也。八諦善巧,破執我是染淨所依性。頌曰:
  受及受資糧、彼所因諸行、二寂滅、對治,是諦義應知。
  應知四聖諦,受及受具(資糧)為苦諦。佛說一切受苦,謂樂受壤苦,苦受即苦,不苦不樂受行苦。彼所因諸行為集諦,是受及受具因故。如是苦集二種究竟寂滅(無余及有余)為滅諦。正行為邪行對治故,是道諦。以諦義觀一切法,唯有染淨因果諸法,并無有我為染淨所依性也。九乘善巧,對破執我是觀行者見。頌曰:
  由功德過失、及無分別智,依他自出離,是乘義應知
  諸行道者,此處名乘。乘有三種,  一者由聞佛說湼槃功德及生死過失,而生出離之智,依此智得出離者,是聲聞乘。二者不由他聞而自起智慧出離者,是獨覺乘。三者亦有同佛勝義,於涅槃功德生死過失無分別故,由是無分別智不依於他自然自起(自起者非不依教,乃由教自證自得),即為大乘。如是安立三乘,知乘實義,即破執我是觀行者執。十有為無為善巧,對破執我是縛解者性見。頌曰:
  有為無為義,謂若假、若因、若相、若寂滅、若彼所觀義。
  有為無為為所觀行。假、因、相三,為有為。種種名言謂“假”,名言習氣謂“因”,名言之依謂“相”  (即一切心法之見相分),如是有為生滅不常可敗壞故。無為有二,謂寂滅及義(真如)。寂有能所,所寂為擇滅,能寂是道。如何能寂,則須憑依所觀之義(義即真如)也。謂以真如為義為依,始有擇滅,於此安立無為。有為為縛,無為為解,由此以觀縛解,實無縛者解者,則破執我是縛解者性執。如是十種善巧,乃對十種我執安立。知此安立,實義乃盡。總之,真實雖有多種,其極致則唯l空性而已。如三性真實,法界一義盡之。二諦、一勝義諦盡之。四諦,  一滅諦盡之。由是法界一真而已。此即辯真實義所應知者也。
  四  修對治品
  以下三品,梵藏本合為一品,均談修事,即修對治行也。前言染垢障,此行與之相反,能對治障,故名此行為對治。修者習義,反覆時習,成熟有力而為修也。前三品談所行之道,此後即言所以行之道。修有次第,故有分位,為修分位品。隨其分位,各有成就,即彼修果,為得果品。果有分有全,表行之成就,不必全而後為果也。此三義一貫,故梵藏本合為一品言之。
  對治行先就三乘所共者而談,此可概攝於菩提分,以一切對治,皆不外此,蓋菩提為所趨之的,分者因義,品類義。謂此品類正行,皆可作菩提之因,故總名菩提分法。此有三十七事,略為七類,以明次第生起之義,即三乘之共道也。初為念住。頌曰:
  以粗重、愛因、我事、無迷故,為入四聖諦,修念住應知。念住主體為慧。以慧曠觀諸事,而得身受心法之實義。前云真實,乃於此身受心法上見之,所謂驗之在事也。慧由念力(念即記憶,又心思專一為念),安住身受心法,即能了解四諦,謂之諦真實。此為三乘所共,皆由見諦而出離故。四念住由粗人細,由顯之微,今先觀身,以身相粗重,而非輕適,最難調攝,為苦之因,觀此能人苦聖諦。次觀受,身輿物合,種種受起,謂苦、樂、舍。苦則求離,樂則欲合,舍雖時離時合,而味定之徒,亦復求其不離,凡此皆為渴愛之因,是即為集。觀此能人集聖諦。三觀心,心為身之主,凡愚執為我體,故有“我思故我在”之言。觀此實相,有心無我,我執即滅,由此能人滅諦。四觀法,法為心之一切染淨境界。於此有應行(淨)不應行(染),觀之無惑,即入道聖諦也。如是觀此四念住,即為入諦之理,是即初步修也。第二為正斷,頌曰:
  已徧知障、治,  一切種差別,為遠離、修集,勤修四正斷。正斷以精進為主,以“勤”能斷所治法故。此亦有四,於所不取者是不善法,已有應斷,未生應防。於諸善法生已增長,未生引發。此皆由一勤而能之。功夫得成片段,皆勤之力,所以儒者孳孳為善,亦以勤為入德之門也。前觀念住,苦集為障,應當遠離;滅道能治,應當修集。故此四正斷即修行之第二步也。第三神足,頌曰:
  依住堪能性,為一切事成,滅除五過失,勤修八斷行,
  懈怠、忘聖言、及惽沉掉舉、不作行、作行,是五失應知。
  為斷除懈怠,修欲勤信安,即所依能依,及所因能果。
  為除余四失,修念智思舍,記言覺沉掉,伏行滅等流。
  神足者,神謂功用之妙(即應用無方),足為安立處,於此功用而知安立之處為神足,是有待於定而後能也。此亦有四,謂欲、勤、心、觀。依前斷防精進而心有安住之用,心住則定,定則能堪任成就一切事物,事即神妙之功用也。是謂神足。然心有五過失,不得安住,須修八斷行以治之。云何五失,  一者懈怠,障修善行而增不善。二者失念,於諸聖言忘失不記。三者沉掉,即心散漫,起伏不定。四者不作加行,謂於對治沉掉使心安住不作加行(於沉者不以舉治,掉者不以止治)。五者作行,於沉掉對治之後功行不息,矯枉過正,仍令心起伏不平也。八斷行者,為除懈怠修“欲、勤、信、安”。蓋精進能治懈怠,然勤依欲起,無欲不勤。是故欲為所依,勤為能依。又須於真實義諦先有信解而後願欲方生,故信解為欲勤之因。勤之果則身心輕安也。為除余四失修“念、智、思、舍”。修念行即除失念,於諸聖言明記不忘。修智行,即能正知沉掉之失。修思行,即能於覺沉掉時隨起伏除加行。修舍行,則可免除過失分行(即不應行而行)。沉掉既息,心即住舍平等而流也。由此知定心之起,由八斷行而除五失,得四神足,即能顯欲、勤、心、觀(四中以勤為主)之用也。是為第三行。
  上來三類為初學者用功之事,判其分位,則順解脫分,勝解行地(此毆之行以解為主)。次後即順抉擇分,為四加行地(四加行與正抉擇鄰近,故謂順抉擇分)。行將見道,勵行自勉也。第四為五根。頌曰:
  已種順解脫,復修五增上,謂欲、行、不忘、不散亂、思擇。
  已圓滿順解脫分,復修信,勤、念、定、慧五種,以為發生抉擇之根,使之能生抉擇正智。頌中欲即是信,善法欲增上,即信之因,信即此欲之果也。行為加行,即增上精進,使善法自成片段也。不忘即念,不散亂為定,思擇為慧。前四修善,猶如萌芽,到此乃有根用。進而破障出生,即有力用。故第五說五力。煩曰:
  即損障名力,因果立次第,順抉擇二二,在五根五力。根力增上而能損障,即謂之力。此信等五,有因果次第生起義,謂由信故勤,由勤故心住正念,由念故得定,由定故生意也。又順抉擇之四加行,為煥頂忍世第一法,前二煥頂為根,後二忍及世第一法為力。蓋信等五法有下中上三品,五法下品為暖,中品為頂。上品復三,下中為忍,上上即世第一法。若依五法三品以觀根力,則下中為根,上品為力也。第六覺支。頌曰:
  覺支略有五  謂所依自性、出離、并利益、及三無染支。
  由因緣、所依、自性義差別,故輕安、定、舍、說為無染支。
  覺支為見道,乃正抉擇分也。此覺即現等覺,謂於實境親切領會,故稱見道。見道中。菩提分為覺支,此非一事所成,廣有七種,略為五支。  一者謂念,是覺所依。二者擇法,是覺自性。三者精進,為覺出離。四者喜,為覺果利。五者安定舍,為覺對治,是無染性。無染之因為輕安,所依為定,自性是舍(是行舍、非受舍),心無所著故。第七道支。頌曰:
  分別、及誨示、令他信有三、對治障亦三,故道支成八。
  表見、戒、遠離、令他深信受,對治本、隨惑、及自在障故。
  見道後斷除習氣則為修道事·此有八事,略為四種。  一者分別,即是正見,於見道所見,復加區別也(於智中為後得智)。二者誨示,即正思惟,謂自得已,尋思而以正語示人也《故亦為正語一分)。三者令他信,即是正語、正業、正命。由正語故,知有勝慧,由正業故,知守淨戒,由正命故,知能遠離。四者治障,即正勤、正念、正定。由正勤故,治根本煩惱,由正念故,治隨惑沉掉,由正定故,治自在障,即能引發殊勝功用。從初學以至究竟,不越此三十七事,雖有七類,實僅十法耳。然而此修於分位差別,亦有三種,故次談修治差別。頌曰:
  有倒順無倒,無倒有倒隨,無倒無倒隨,是修治差別。
  此修差別,總略為三。  一者有倒順無倒。見道前有漏異生,隨順無漏勝教,謂之初步發趣行地。二者無倒有倒隨。見、修道中,雖於事親切無障,而伏惑未盡,仍有倒隨,謂之至得行地,為有學位。三者無倒無倒隨。伏惑盡淨,等流無倒,名成就行地,為無學位。三乘共義,如是觀止。然即此亦有不共義在,故次說菩薩二乘修治差別。頌曰:
  菩薩所修習,由所緣、作意、證得殊勝故,與二乘差別。
  菩薩二乘雖同修一法,而其意樂境界自有差別。  一者所緣差別。小乘所緣狹陋,唯以自相續身受心法為境而修對治。菩薩則統攝自他身受心法為所緣也。二者作意差別。二乘思惟行相,唯以無常為限。菩薩則以無得、無分別智思惟而修對治,無得無分別,即能平等,自己無一毫執着意思也(如稱稱物,得當即平等也)。三者證得差別,即所至境界。小乘造詣,離系而已。大乘則於生死湼槃,兩無所住,故能拔濟無量眾生,成就廣大佛法,此普賢宏願,泛舟中流,不住兩岸也。是即三乘之共不共處。
  五  修分位品
  對治修有漸次,故有分位。此有十八,前九為泛說,後九依菩薩行而談也。頌曰,
  所說修對治,分位有十八,謂因、入、行、果、作、無作、殊勝,
  上、無上。解行、入、出離、記、說、灌頂、及證得、勝利、成所作。
  泛說九位者,初為三乘住種姓之“因位”。發心之後,乃進入加行為“入位”。加行為“行位”。由加行得至果證為“果位”。有學障未盡故為“有作位”。無學究竟淨故為“無作位”。已成就種種功德為“殊勝位”。超越二乘入菩薩地為“有上位”。究竟成佛而無勝上為“無上位”也。次菩薩行地九位者,地前為“解行位”,由信解而起行故。初地為“入位”,乃正見道也。從二地至七地為“出離位”,漸次出離一切障故。第八地為“正受記位”,楞伽謂八地菩薩猶為三昧酒醉,故佛為之種種加被受記而後不退。第九地為“辯說位”,即得四無礙解辯說自在故。第十地為“灌頂位”,受太子位,必成佛故。得佛法身為“證得位”。得受用身為“勝利位”,能自他利故。得化身為“成所作位,成辦本願度盡有情故。如是多位,總略為三。頌曰:
  應知法界中,略有三分位,不淨、淨不淨、清淨、隨所應。
  此與前修對治品三差別相應。《金剛經》云,  一切賢聖皆以無為法而有差別,無為者即彼所證法界之淨不淨等三位也。十八位中,因、入、行、解行四位為“不淨位”。果、作、殊勝、有上、入至灌頂九位為“淨不淨位”。不淨位中,法界中障全未斷故。淨不淨位中,障漸斷而未竟故。無作、無上、證得、勝利,成所作五位為“淨位”,法界中障已永斷故。復因學之分別不同,而建立種種補特伽羅。頌曰:
  依前諸位中,所有差別相,隨所應建立,諸補特伽羅。依前所有差別諸相、諸果、諸地乃至小乘二十七賢聖,皆依修之分位而言,《金剛經》言佛是真如者,亦就所證真如分位上安立之假名耳。
  六  得果品
  修治於分位中而有成就,即為得果。玆以得果性質言,計有五類,攝諸果盡。頌曰:
  器說為異熟,力是彼增上,愛樂、增長、淨,如次即五果。
  五果者,  一異熟果,謂業力所感。每分位中所感之器(內而色身、外而山河大地,均謂之器)為異熟果。以業有善惡、果為無記,因果性異,故名異熟。二增上果,謂所感之器不同,於已所作有增上力,如環境殊勝,則所作易辦,此就外境言也。三等流果,謂先世修習善法之力,今世仍於善法深生愛樂,即輿前相等流類,故名等流,此就內習言也。四士用果,謂由前習氣,加以人工使其成熟也。五離系果,謂行能除障,令法界清淨也。各分位中,悉有此五果。須五果圓備,始能成就離系果也。此果亦可另作十種分別。頌曰:
  復略說余果,後後、初、數習、究竟、順、障滅、離、勝、上、無上。
  十果中,初四泛指,後六重申。後後果者,謂前前果引後後果也。如由種姓而發心而加行等,展轉引生,故後後法為前前果也。最初果者,轉依之始,由世間最初證得出世之果也。數習果者,謂初果後數數修習,如彼如彼修習斷障,如是如是證法界淨,此修方為真修。究竟果者,謂無學果位。順果者,謂後後果順前前法,此重申後後果也。障滅果者,謂諸能斷道,滅障見諦,此重申初果也。離果者,謂離煩惱系,重申數習究竟果也。勝果者,謂學無學位所得神通諸勝功德。上果者,菩薩得果勝二乘故。猶未成佛故,亦名有上果。無上果者,謂如來地。此三義重申數習究竟果也。總之修行位果,皆依法界之淨不淨立,是三乘所共。小乘僅一分煩惱障盡,大乘則二障盡淨也。此不共果,由於不共行,故次品但說大乘不共行果。
  七  無上乘品
  無上乘即大乘。不言大乘而言無上乘者,以殊勝於聲聞緣覺故。大乘之為無上,凡有三義。頌曰:
  總由三無上,說為無上乘,謂正行、所緣、及修證無上。
  無上三義,即正行無上,所緣境無上,所修證果亦復無上。正行無上有六種相。頌曰:
  正行有六種,謂最勝、作意、隨法、離二邊、差別、無差別。
  正行六相,  一者最勝,二者作意,三者隨法,四者離二邊,五者差別,六者無差別。以此六行行十度,則能至彼岸。二乘亦有施戒等事,以不至彼岸,故非大乘。初言最勝相。頌曰:
  最勝有十二,謂廣大、長時,依處、及無盡,無間、無難性、
  自在、攝、發起、得、等流、究竟,由斯說十度  名波羅蜜多。
  最勝有十二:  一者廣大相,謂志趣高遠,不拘世樂,故能所行必度。二者長時相,謂此殊勝,三無數劫長時積成。三者依處相,所依范圍普及一切有情利樂。四者無盡相,於所行事,悉以圓向無上菩提,因無盡,果德亦復無盡。五者無間相,六者無難相,是二即隨喜相。有隨喜心,他人有善,若已有之,自他平等,即得無問。於諸善事,自作不得,他作亦可,即無難成。七者自在相,謂依虛空藏等定力,擴充散心而行施等,自然自在圓滿。八者攝相,由無分別智所攝受,即能如實正知,無私意增損其間也。九者發起相,於如實相正解無迷,即能至勝解行地之忍位。是於實義深信堅固,即為發起也。十者得相,謂得世出世果,即是見道。十一者等流,由初地至八地也。十二究竟相,謂由菩薩成佛之因果圓滿也。菩薩要以此十二勝相具足圓滿能至彼岸,小乘人等何敢望其項背耶。次言十度。頌曰:
  十波羅蜜多,謂施、戒、安忍、精進、定、般若、方便、願、力、智,饒益、不害、受、增德、能入、脫、無盡、常起、定、受用成熟他。
  十度依所作業而分。施能饒益,此非但財施,必由法施、無畏施,令其知實有所恃而無恐也。戒則不害,即於他無礙也。忍能堪受,非但身能忍受勞苦,心亦能忍甚深義理也。精進則能增德。禪定則能悟入,謂專心便可入道,自有此力,亦能迥轉他人。般若則能真正解脫。方便四向無盡佛果。願則常修無問,心願不息。由力故得決定入位。由智故,則受用成熟,  一切有情同至彼岸故。二作意正行。頌曰:
  菩薩以三慧,恆思惟大乘,如所施設法、名作意正行。
  作意即思惟,乃意識事。此宗之言修習,始終不離思惟。然正思必依教法以為准則(教法猶中土所言經義,經常也,謂常為典則也),即前施戒等十施設法。菩薩恆以聞思修三意思惟大乘(即十度教法)。此中作意之思,范圍最廣,遍於三慧,故頌以作意名,簡其別於思慧也。  聞於文句義意形式內容得其正解,即聞所成慧。思則更造於諸義事以理趣(《瑜伽主八四有六理趣)或理門通達解了,而於立言大義不迷,即思所成慧。修更勝進而為習行,行亦生意故,即修所成慧。如此之行,名作意正行,乃菩薩行之骨干也。次言如何具備三慧及三慧相資之行。頌曰:
  此增長善界、入義、及事成。此助伴應知,即十種法行,
  謂書寫、供養、施他、聽披讀、受持、正開演、諷誦、及思、修。
  行十法行者,獲福聚無量,勝故無盡故,由攝他不息。
  由此三意思惟大乘  如其次第聞慧令善根界(種子)增長,思慧悟入(即會契,謂學者輿說者之心會契)實義(即理趣),修慧成滿事業,是即作意正行也。依是有相資法行,即身語意三業所顯,此有十種。身業有四,謂書寫、供養、施他及聽受。昔時求法極難,欲得法教,必事書寫,并宜尊重供養(重法),流布施他(流通),若遇講說,還當諦聽。此身業所顯,有助於作意正行者。次口業亦四,謂披讀、受持、開演、諷誦。於所得教法,宜時披讀念誦,心口受持,信為已有,而不忘失。對他則詳為開演,令其解知,或為諷誦稱道,使之易入,皆口業事。末後意業有二,謂思惟省察,修習實證。此皆作意正行之助伴也·行此十法,獲福慧果,無量無邊,亦復最勝。蓋此福慧相關,由福助慧,由慧成福,以資作意正行,成大乘勝果也。三隨法正行。頌曰:
  隨法行二種,謂諸無散亂、無顛倒轉變,諸菩薩應知。
  隨法行者,謂與法行相隨順,即止觀為體之行也。此有二種,謂無散亂轉變行及無顛倒轉變行。此行非一,故謂轉變。前者偏於止,後則偏於觀。散亂使心異緣,無亂則使心專一。此有六種,煩日:
  出定、於境流、味沉掉、矯示,我執、心下劣、諸智者應知。
  六種散亂:  一者出定,為自性散亂。止之極日定,定以意為主。若意定則耳目五識隨意內斂不起。反之縱意隨耳目等,心出逐物,為自性散亂。二者於境流,為外散亂,意自舍定,而緣余境,流散非一。三者味沉掉,為內散亂。心味著定,或沉或掉,雖所緣未舍,亦復成病。四者矯示,即相散亂。矯相示人,令知己為定者,有失定意。五者我執,為粗重散亂。謂我能修定,我在習定,我慢習氣也。六者心下劣,為作意散亂。此就大乘行者言,或時起下劣心趨入小乘也。此六散亂,於止有礙,諸有智者,應當舍離。次不倒行。頌曰:
  知見於文、義、作意、及不動、二相、染淨、客、無怖、高、無倒。
  離十顛倒,名無顛倒。顛倒者,即心不正緣而於觀有礙也。觀者,從諸佛語及所顯義,有正知解,有正簡擇,即能不倒。然離倒有賴知見,知謂正智,見即觀意,有正知見,則不顛倒。初觀文無倒。頌曰:
  知但由相應、串習,或翻此,有義、及非有,是於文無倒。
  文即語教。若知文之搆成,不離名句。名由串習(眾皆串習此名為目此事),句由相應(連名成句次第綴屬),訓名符乎串習(即訓詁),解句不逢相應(即章句),得其正解,即於文無倒也。如是名實相符,有義可知,有理可說,謂之有義文。反之,如外道所執,聲義實、常,由天所生,非人所造,則為非義,即是顛倒。諸佛語教,亦循名句建立,以為導引舍染取淨方便,若於文無倒,即能正知教義也。次觀義無倒。頌曰:
  似二性顯現,如現實非有,知離有非有,是於義無倒。義即境界。常人惑於顯現,內執實有能取,外執實有所取。實則此境俱是亂識似彼二取顯現,有而不實。知此則離有非有執,即於義無倒也。三作意無倒。頌曰:
  於作意無倒,知彼言燻習,言作意彼依,現似二因故。
  此進推亂識顯現之源,義之顯現,由言燻習。言謂意言,即意於境執為能取所取之分別也。不言習氣而言作意者,作意為心所一種,警心為性,生心動念之始也。有作意而後有意言(分別),而後有意言燻習,故此云作意,蓋從因因立名也。此言作意為彼二取分別之所依,顯現似二取相,如是知者,是於作意無倒。又此言燻習,實即阿賴耶之一切種,蓋習為賴耶上功能差別,為一切境之所依也。四不動無倒。頌曰:
  於不動無倒,謂知義非有、非無,如幻等、有、無不動故。
  由前於義、於作意,果相、因相無倒故,則於境界之本相相契不動,即不動無倒也。境之本相如幻等故。幻雖不實,而為有因之法,如以木石幻象馬等,有因不實,而非空故。如是合有因與不實果,為幻之本相。而知合燻習因相與顯現果相,為境界之本相也。有因而顯現故,此境非無;顯現而非實故,此境非有。於此有、無不動,即是本相不動無倒也。五,六自、共相無倒。頌曰:
  於自相無倒,知一切唯名,離一切分別,依勝義自相。
  以離真法界,無別有一法,故通達此者,於共相無倒。
  此中自、共相,即別、通相。自相與余法異為別相,與余法同為通相。  一切境之自相,無有實義,唯名而已。色聲等法,皆依名言搆畫而得,非境真實自相。如實知名輿彼境不相關,則知有離言自性存在。但此自相,非世俗義,而為勝義,是聖智所得境故。又通相者,為一切法所共有,即空相、無我相是。常人於一切法有能所分別之實執,空此實執,空、無我相,即是法界(真字為譯人加)。離此法界,亦別無空相等。如是知諸法通、別相,是於二相無倒。七於染淨無倒。頌曰:
  知顛倒作意,未滅及已滅,於法界雜染、清淨無顛倒。
  法界自性本淨,法爾無我,常有隱顯之異者,有染淨故。應知所謂染者,由顛倒作意(即顛倒分別)相續不斷燻習阿賴耶識而能為障蔽故。若斷此顛倒分別,即還復其淨。故此染淨無他,乃此分別之未滅、已滅而已。八於客無倒。頌曰:
  知法界本性,清淨如虛空,故染、淨非主,是於客無倒。
  法界既由分別有無而染淨,可知法界本性淨如虛空。染淨乃法界偶然所起之相,是客非主也。九、十無怖無高無倒。頌曰:
  有情法無故,染淨性俱無,知此無怖、高,是於二無倒。
  復次法界,本無有情與法,皆由顛倒分別而有。既本無有情輿法,何有有情與法之染淨。然有情、法有染淨之義者,蓋對於法界之觀行而有。若隱蔽法界是染,顯現法界是淨。知本來無此淨染,自於染時無怖,淨時無慢也。總之,此十無倒行為真實觀行,乃菩薩之正法,依《寶積經》十種金剛句而來也。四離二邊正行。頌曰:
  異性與一性、外道及聲聞、增益損減邊、有情法各二、
  所治及能治、常住與斷滅、所取能取邊、染淨二三種。
  分別二邊性,應知復有七,謂有非有邊,所能寂、怖畏,
  所能取、正邪、有用并無用、不起及時等、是分別二邊。
  離二邊行即中道行。由前之無散無倒隨法行,自然而成其中道行也。顛倒散亂,於所行境心有所偏失,即是邊。不散不倒,得境之實,即是中。中對邊言,而非折中之謂,故孟子說執中亦無異執邊也。此義依《寶積經》而發揮光大,《寶積》為大乘最早之通教,所談即為中道之代表。本論錄取十五種中道行,分二段說,前八後七,前但直敘,後為喻解。前八中,初為離一異邊行。此中一異就我執言,以精神靈魂命根為我,謂與色等體質是一是異,即為邊見。所以者何?眼耳口鼻尚非實在,況有與此眼等同異之我乎?知此即離一異邊得中道行也。二離常無常邊行。此就色等法言,或以為常,是諸外道,執世實有,生貪著故。或謂無常,是諸聲聞,執世不實,生厭離故。今觀色等法有起滅(即非常)而又相繽(非無常),如幻如化,非常無常,即離二邊也。三離有情增滅邊行。有執有情實有或非有者。執實有者,謂除假施設外實有有情,佛亦說我,經有如是我聞故。然此假施設我不無。若於施設外別執實有有情,則為增益見。并此假設亦無,則為損減見。故得有情之實,則離增、減邊也。四離法增減邊行。此法指心法說,但有了別事物之用,假名為心,而無了別實體心在。於此執實則增,并假亦無則減。須善觀察而離二邊也。五離能所治邊行。所治謂不善法染法,能治謂善法淨法。此如幻人戲(《莊嚴經論》)以幻除幻,如有其事而無其實。若所治實,則難除遣,能治無功。若能治實,所治本不生,能治為無用。若能所俱實,即無治用。所以能所相待,如幻而有。《瑜伽論》喻如夢墮河,奮身而覺(夢非實有,奮亦不真,但不奮不覺也),於此而言實有能治所治,則不如實而為邊見也。六離斷常邊行。前是泛說人、法執,此則專就菩薩人法執言。執常者謂勝義實有,《金剛經》謂以色身見如來者是也。執斷者謂勝義無,即為惡取空人也。得勝義非有非無之實,是即中道行也。七離能所取邊行。此就緣起說。染淨緣起依十二有支安立,以無明緣行等為染緣起,無明滅行滅等為淨緣起。每支中亦有能所取,所取為有支,能取即智。若執實有能所取,即為邊見。知為如幻如化,則中道行也。八離墮染淨二邊行。頌中“二三種”者,二謂染淨二邊,三謂染有三種,謂染淨合,惑(煩惱)業《作業)生(由煩惱業所得之果)三種雜染而生。惑有三種,  一諸見,二貪瞋痴、三後有願。業謂所作善惡業。生有三種,  一後有生,二生已心心所念念起,三後有相續,合有七種。對治此者,如次為空,無相、無願、不作、無生、無起、無自性諸智也。  (詳世親釋)若執染淨實,亦為邊見,須離也。
  復有七種,即有非有等,皆依對治而說。  一離有非有邊。有者謂執實有我等為空智所治。非有者,執無無我性。實則一切法本性自空,非由空此實我而後空也。執有實我可治,即墮有邊。不認有無我性,即墮非有邊。《寶積》於此說授藥喻,謂用藥治病,病去藥存,反為大病也。二離所能寂邊行。若執實有所寂法及能寂空,則生怖空之心而墮虛無也。蓋法空之後空亦不存,遂生一無所有想而大怖畏。《寶積》於此有怖空逃走之喻。空遍四方,何能逃避,此乃於空不得正解之病也。由執實有所能寂故,遂有所能怖邊見,三離所能怖邊行。所怖即色等法,能怖即心。《寶積》喻如畫師自畫魔鬼,反為驚逃。實則本無所怖色等實法,全由自心搆畫而成。知此實義,二邊即離。四離所能取邊行。此就觀行中,觀唯識無境所生之無所取智,及無境所生之無能取智而言。然此二智,於觀行中,俱非實有,執實即成邊見。《寶積》於此說幻人相食喻。謂如幻師,變幻二人,後幻人出,食前幻人。意示所能取智俱非實也。五離邪正邊行。觀行先後相待,有邪正義,如見道前之加行智,輿見道之正行相待,則為邪行。然此正邪,不可執實。加行雖非正行,而與正行相順,正行實由此加行所引發也。經說兩木相鑽生火喻,無木則無生火之用,無火亦無燒木之能,而均非實,以況加行能引見道,見道而舍加行,於此正邪不應執實而生邊見也。六離有用無用邊行。由見道故,能生正智以治無明。有執正智有能治無明之分別,否則與余心無異,不能對治無明,此為有用執也。執無用者,謂正智無此分別。二俱邊見,非觀行之賁。經說初燈照暗喻,謂燈明暗消,燈不作分別而暗自去,暗亦不待燈分別而後去。知此,有用無用之見即離也。七離不起及時等邊行。此亦就正智無明相待言。有執正智畢竟不起者,謂無明本有,正智云何起,初時不起則永不能起。又執等時者,謂正智應與明同時而有,不然力不均等,後起之法,云何能去固有之無明耶。《寶積》於此邊執,說後燈照暗喻。謂百年暗室,燈照即明,固無待百年之燈而後百年之暗始破。是知正智生,無明破,本有無明,亦不礙後起正智之生也。總之,此皆證會中事,非理解可得。理解墮於實在,故處處拘礙而不通,是為邊見。證會中自有中道,當非言語所及,故經唯以喻說,彷佛其二一而已。須知菩薩行自有靈機活用處,不可以常見揣度,如舟行水中,放乎中流,自然不着邊際。五、六差別無差別正行。頌曰:
  差別無差別,應知於十地、十波羅蜜多,增上、等修集。
  差別謂增上,較余法勝故。以十度言,  一度增上,較余為勝,所得境界,即為十地,此十地即差別行也。如初地布施,充量盡用,即施獨勝,如是乃至智度亦爾。無差別行者,為平等修,修布施時,余九度隨力隨分平等而修也。如此即知同一正行由一增上即差別行,所余隨力隨分并行不廢,即無差別行。菩薩行之無上,於此可知矣。右述六種正行,義實一貫。所謂正行是何?即以最勝為其體也。由何正行?作意為之依也。云何正行?隨止觀之法也。為何正行?離二邊見而契會中道也。於何如何正行?在差別無差別之十地也。如是六種即於一事上徹始徹終見之也。
  復次所緣無上,即境界無上也。頌曰:
  所緣謂安、界,所能立、任持、印、內持、通達、增、證、運、最勝。正行之境,乃正行之所緣(即正行之依循處)。此所緣有二:  一為安立,即佛之教法,所謂語文。  一為法界,即佛所證會真實之境(即義),所謂事實。教為佛所施設,如十度等行,原非本有,乃佛專為眾生福利而安立,是菩薩所最不可缺之緣也。然但有教法,不得其實,亦為唐勞,故必循教以證實義。界為教本,是能安立,教為所安立(法界等流),二者固未可偏廢也。又以三慧觀之,聞慧偏於語教,為任持所緣,謂於語教有堪任決定之解也。思慧依教而通達法界,為印持所緣。謂由文見義(即理趣),乃思擇事,如印印物也。修慧離文證義,為內持所緣。謂自內各別不由他教離文而親切證會也。如是三慧乃地前事,後以十一地分判之五種所緣,則就地上及佛地言也。初地為通達所緣,謂能除障見道,此中所緣法界,謂之通達。地上固不廢安立,以偏重實證法界,故於安立,暑而不說。初地以上為修道,充實所證真實之量,名增所緣(非增大小之量,乃增其實不實也)。七地則證,於前六地所修六度,至此始有運用無盡之方便,名證得所緣。八地為無功用行,不須着力,名任運聽緣。後三地為最勝所緣,謂得自在故。九地得四無礙解為智自在,十地雨大法雨為業自在,佛地微細習氣淨盡,為清淨自在也。如是種種所緣,皆不離初二,安立與法界也。常言依義不依語,於此可見語亦可依,而非究竟,謂其不能與法界之義相離也。故知究竟之依為義,但亦不可有義無語。由語入義,是為正行,初學者,尤當重視也。大乘所緣,始終不離法界及法界等流,如是以所緣無上故,名無上乘。最後修證無上,為大乘不共之位果(輿前位果相對),總有十種。頌曰:
  修證謂無闕、不毀、動、圓滿、起、堅固、調柔、不住、無障、息。
  修證以位而觀其成就,初為無闕,謂內外善緣具足。內而六處殊勝,外而德友聞法,決定種姓為法中人,即種姓位。二不毀,於大乘深義能生信解(通澈明信不疑,非迷信也),即信解位。三不動,謂不為下劣乘及世間事所動,於大乘有堅決意趣,則能發心,為發心位。四圓滿,真正波羅蜜多為地上事,但地前之行亦能隨順六度以進於圓滿,為正行位。五引起,謂正行成熟自能發起聖道正位而入離生(離生乃見道別名,生謂種種流轉過失,離諸過失為見道)。為離生位。六堅固,於諸善根積而有力,謂之堅固,以此即能成熟有情及諸佛法,為修道位。七調柔,心有所着,則不調柔,無着則能純潔無雜,心淨則上淨,即淨土修證位。八不住,謂不偏住生死涅槃,即能得八地不退受記位。九無障,謂一切余習淨盡,即佛地位。十無息,謂功能不息,即佛之應化事。由始至終,有如此正行,得如是位果,超越小乘,故為修證無上也。此中以無住涅槃為勝,為不退地修證,前於此者趣向於此,後於此者,即無住之應化無息也。如是菩薩行之位果,實一無住行而已。菩薩於生死涅槃兩無所住,乃其自然本性如是耳。
  末結釋論名。頌曰:
  此論辯中邊,深密、堅實義、廣大、  一切義、除諸不吉祥。
  論中所舉七義,皆談中道行,逢中曰邊,此論即開示解釋此義也。此中道行,有深密堅實諸義。瑜伽言行,概攝於此,而亦余籍之所自出也。